靜茉帕然

一個小時的時光，在說說笑笑間轉眼結束。在這場訪談裡，羅瑀彤發現，程風在和樓軒宇對話的時候大多是使用問句，以便於引導。而且，兩人說話的比例維持在三比七，完全沒有喧賓奪主。再加上他嗓音獨特的魅力，就算問到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也不顯得犀利尖銳，就像是在跟好哥們對話似的，聽起來舒服。

而樓軒宇的表現，更是改變她以往對醫生的既定形象，感覺更加可親。最令羅瑀彤震驚的是，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醫生居然只有二十四歲！想到自己竟被一個大自己兩歲的醫生診療，她不由得有些心跳怦怦。

音控人員開始交班準備進行下個節目，她走進休息室，果不其然看見正坐著小歇的程風和樓軒宇，她朝他倆禮貌的笑笑，坐在了對面的沙發。本來在對話的程樓兩人，看見她的到來都是一愣，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過了半晌，程風首先開口，試探地問，「會長，妳今天來探班？」

「是呀。」她裝做一副無視詭異氣氛的樣子，笑著說，「怎麼，不歡迎我？」

「噯，我們哪敢不歡迎會長大人哩。」程風笑的一臉欠扁樣，搓了搓手，活像個討打的店小二，「大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人來了，總有帶點東西吧？」

這個滑頭果然還是像以前一樣，用好聽的聲音欠揍的嘴臉盡愛占點小便宜。羅瑀彤不斷地提醒自己要敬老尊賢(？)，一面為被他聲音蒙蔽的廣大聽眾叫屈，拜託大家快點拆穿這個小老頭的真面目吧！

畢竟，程風這個老頭境遇可憐是真的，但個性缺德也是真的。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是用這種幽默詼諧的態度來面對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她的心頓時軟了下來。程風樂觀堅強的生存方式，或許也是他能征服人心的原因。就某方面來說，他過的越是瀟灑恣意，也越是勾人同情。

「我有叫披薩。」她有些無奈的說，眼角卻偷偷瞄向樓軒宇，卻看見他一臉看好戲的玩味表情。

「原來，我的兩個病患相互認識呀。」慢悠悠的，他拋下一句。

羅瑀彤和程風立刻驚訝地瞪著對方，怎麼這個傢伙也被醫過！

「會長大人，妳也得了不治之症了嗎？這個樓醫生都只幫重症病患做復健的耶！」程風誇張的捧著心，一副焦急難耐，彷彿羅瑀彤就快要死了的難過表情。

羅瑀彤不想看他耍活寶，沒好氣的說，「我失眠啦！」

「妳該不會是得了好幾年都沒有睡覺，所以只要一睡就會死掉的病吧……」樓軒宇立刻截過這個想像力過於豐富的主持人的話，「她不過就是太早來，老師還沒到，所以我就先代診而已。你少想太多，擔心老的快。」

「會長訂的披薩來了！」剛交班的兩個音控室人員，小林和大熊，歡天喜地的提著一大一小的披薩推開門，也阻止了這段沒營養的對話。

程風和音控室二人組還沒吃晚餐呢，一打開盒蓋，立刻毫不客氣地大吃起來，風捲殘雲，有如蝗蟲過境，讓樓軒宇和羅瑀彤看的瞠目結舌，都不太好意思和他們搶了。

不到十分鐘，桌上一片杯盤狼藉，程風擦了擦嘴，打了個飽嗝，用覬覦的目光看著羅瑀彤放在沙發上的袋子，活像那裡頭也有美食似的。

羅瑀彤見狀，有些好笑的打開袋子，拿出裡頭的東西。這一回，這群饞鬼大概要失望了。

小林和大熊是身體力行派，話都不說就直接各拿了個盒子去，打開蓋子，猝然看見裡頭黑糊糊的不明固體，默契十足的兩人發出慘叫，「這是什麼東西呀──」

樓軒宇這回也跟著拿了一個，拿著小湯匙攪了攪，湊到鼻間聞了聞，笑著說，「這是龜苓膏，應該是用龜苓膏粉做的。不過真正的龜苓膏是由龜板、土茯苓、涼粉草、槐花、金銀花、蒲公英、菊花、生地、雞骨草等二十餘種中藥材做的，可以滋陰潛陽、補腎健骨、養血補心、潤燥護膚、清熱解毒、消瘡去暑。羅瑀彤很貼心呢。」

這是醫生的職業病嗎？看到東西就可以啪啦啪啦的說上一大堆專有名詞。程風、小林、大熊三人面面相覷，發現對方和自己想的事情一模一樣後，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

羅瑀彤則有些征住了。第一次聽到他叫她的名字，心裡沒來由的一陣震顫，就像被一根羽毛輕柔地搔過心臟。她的本名極少人叫，大多人都叫她會長，親朋好友多叫她小名。這一回，樓軒宇沒有叫她小姐，因為她不是病人，也沒同程風他們一般叫會長，而是叫她羅瑀彤，他把她當成是同一對等的關係下稱呼。這點，讓她有點開心。

而且，現場就只有他懂她的用心。這龜苓膏吃起來可口爽快，很適合葷腥油膩後食用。這也是小時候，那只相信中醫的爺爺奶奶教導她如何製作的中藥食品。是她覺得有效又不討厭的。

「還是樓軒宇厲害，不用吃就知道這是什麼了。」她望向樓軒宇，綻出微笑，「這的確是龜苓膏，我親手做的，剛好解解披薩的油膩，很好吃的。」

「真的假的？」程風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黑色如果凍的表面，劃出一道道裂痕，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吃的時候，眼角餘光正好瞥見吃的正歡的小林和大熊，就連樓軒宇也加入戰局，當下也顧不管這麼多了，立馬當吃。

頓時，清爽滑潤的口感化滿喉間，輔以一種清涼的中藥味，讓人覺得剛剛披薩的滿嘴油膩都給消解了，果然美味。程風發現箇中奧妙後，立刻加快吃食的速度。

「喂，你們是餓鬼嗎？不要吃這麼快，小心噎到。」羅瑀彤雖然一口氣做了很多盒，但看他們這種吃東西不要命的速度實在可怕，男生吃東西都那麼快幹嘛，又沒人要搶。她小心地收下五盒，冰到冷藏，準備留給下一班的工作人員。

「留給下一班的人？」樓軒宇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明亮的眼睛望著她，「妳真為人著想呀。」

羅瑀彤怔了怔，正想回答，卻被滿嘴食物的大熊搶了先，「會長就是這樣的，超級熱心，做什麼也會想到大家。跟著她混，有肉吃！」

這是什麼詭異的結論，而且，一邊吃一邊說還可以如此清楚毫無停滯，她對大熊的剽悍程度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美食在手，小林自是好話滿口，立刻毫不猶豫的附和道，「揪是……會長人好，每次活動都班的精猜，輝劃的超好，大家都讚不絕口呢！」

現在是怎樣，在吃東西還不忘要誇獎她，小林和大熊這兩個人是怕以後吃不到了嗎？

「雖然好吃，但我實在吃不下了……」程風一臉心痛的把手從盒子山收了回來，他已經吃三盒了，「我怎麼覺得大熊和小林說的話挺耳熟的……咦，會長是不是快要生日了呀？」

耳邊聽著樓軒宇正在制止小林和大熊不要吃太多龜苓膏省的過量傷身，被點名的羅瑀彤嚇了一跳，反射性地說，「是呀，就下個月，九月二十。怎麼了？」

「沒有，突然想到一個巧合。」程風突然笑了起來，轉頭看向正在和小林大熊說話的樓軒宇，很沒禮貌地插進了一句，「樓醫生，學生會長也是個活躍人物，這種人從小到大應該也不乏很多活動經驗，現在才能這麼成功。再說，她過了下月生日，恰好和你差了兩歲。你想想看，她會不會就是讓你想『站在高處』，好記住你名字的人呢？」

樓軒宇聞言，身體頓了一下，轉過頭，定定地望進對面羅瑀彤的瞳眸裡，目光如灼，視線專注的似乎瞬間到達沸點。羅瑀彤不安地回望，盡量不偏移視線，雙手不自覺地擰著腿上的裙襬。

突然之間，她感覺到他眼中的熱度銳減，逐漸趨於冰冷，樓軒宇張唇，溫潤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掩的苦澀，說，「既然她不認得我，為什麼我就非得要記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