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到了盡頭,羅瑀彤看著僅足以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廊道,不禁舒了一口氣,幸好自己沒有記錯。這條路是通往舞台的暗門,底下有升降機,可以直接讓演員以上升的方式直接出現在舞台上,是本來就有的機關。但這回音樂班的表演,並沒有利用到。

 

她朝男友揮了揮手,要他別再東碰西摸,只要靜下心來,應該可以聽見舞台上的聲音,就可以知道現在的戲演到哪裡。

 

「喬迪亞……能先請你解釋一下現在發生了什麼事嗎?」

 

女聲裡有著濃濃的困惑和驚慌。待在舞台下方的羅樓兩人相視一眼,有著心有靈犀的默契。看來,這齣音樂劇真的出事了。

 

「我剛剛有在歌裡說了……能跟得上我哼的《但願人長久》也可以不被催眠……所以,誠如你所見……現在醒著的人就只剩我們了。」

 

李逸傑的聲音清晰地從上方傳來。難道說,他用歌聲把其他人都催眠了,這怎麼可能?

 

可是,李逸傑本身就是一個能化不可能為可能的人。羅瑀彤想到了最糟的情況,實在忍不住了,壓著聲音和男友討論,「如果說,所有的觀眾都睡了,那現在的整個音樂廳,清醒的到底有幾個人?」

 

樓軒宇分神回道,「似乎有四個人,有李逸傑,那個女主角葉子凌,還有一男一女……」他想了想,「那一男一女的聲音沒聽過,我應該不認識。」

 

「我也不認識,一點印象都沒有。」羅瑀彤也搖搖頭。

 

中間有一段聲音相當模糊,好像是因為李逸傑和葉子凌離開了他們正上方,加上談話的音量降低了,只隱約地聽到什麼「不是葉子凌,是Cloris」還有什麼「花神,瓊曇的」。台下的羅樓兩人就著這幾個聽到的字彙開始推敲起來,反正再怎麼偷聽也聽不出個結果,不如仔細思索來的有意義,無奈兩人的想像力不夠豐富,猜測了老半天,也沒個比較合理的答案出爐。

 

羅瑀彤清清喉嚨,把他們目前確定的情況做個統整,「現在我們知道,表演鐵定出事了。姑且不論催眠這事靠不靠譜,總之,按李逸傑的說法,他用歌聲催眠了所有人,但不知怎的,那一男一女和葉子凌沒被催眠。然後就是,那個擁有葉子凌聲音的女聲說,她不是葉子凌,而是Cloris,這點也蠻奇怪的。」

 

「會不會這個葉子凌和紗麗安娜一樣,也是雙重人格?」樓軒宇突發異想,低低地說出他的推論,「妳不是說,李逸傑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頂多就是很迂迴。再說,他想要尋找聲音的話,直接殺到音樂班找這個女的唱歌就好了,可是他卻選擇演了一齣這麼浩大的音樂劇,費了這麼多心力。會不會他只是想要用《紗麗安娜的喪禮》逼出這一個叫做Cloris的人格,然後再來確認這是不是他要找的聲音。」

 

「不無可能。」羅瑀彤正欲開口,卻聽到上頭細碎的說話聲突然靜止了,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豎起耳朵。

 

「你的世界已經終結了。」聲音如歌,層層疊疊,如同從穿越了千年的歲月而來,但蘊含其中的猛烈殺意,卻讓人不自覺地心臟一滯。

 

咚。

 

某個沉悶的物體好像倒在舞台上,發出了結實的撞擊聲。羅樓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就在此時,超高分貝的尖叫聲畫破了寂靜,刺痛了耳膜。是那個不認識的女聲!那銳利的尖叫聲裡有絕對的驚恐和無助,上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一字一言,沒有眼神交會,羅瑀彤和樓軒宇立刻毫不猶疑地按下上升的控制鈕,上方的舞台木板緩緩地打開,驅走了一室黑暗,也照亮了兩人臉上焦急的表情。腳下傳來了細微的震動和齒輪磨擦的巨響,托起了他們所在的木板,順著升展機的螺旋裝置,穩穩地將他們送到了充滿光亮的舞台上。

 

「天呀,真的是所有的人都睡著了耶!」羅瑀彤望著憨聲一片的觀眾席,不可置信地說。

 

「看來情況不妙,我先看看李逸傑。」樓軒宇並沒有理會舞台下方,而是將舞台上的一切盡收眼底,快速分析情況後,本能地朝躺在地上的李逸傑奔去。他的腹上插了一把匕首,連刀柄都沒入幾分,雖然沒流什麼血,但看起來實在怵目驚心。而在他身旁,有一個不認識的女孩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泣著。

 

至於,舞台的邊緣站著一個戴著白帽子的男生,蒼白的臉上寫滿了驚嚇,顯然還沒從震驚的狀態下脫離。而被他們推測就是殺人魔的女孩,面向台下觀眾,默默無語,看不清她現在的神情。

 

羅瑀彤回過神來,看見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李逸傑時,心頭也是一驚。但多年來位居領導人的位置,她很懂得在非常情況下非得要處變不驚,才能掌握全局。她望著那個背對自己的美麗形影,想到了在台下聽到的最後幾句話,試探地問道:

 

「Cloris,為什麼妳要殺李逸傑呢?」

 

「因為,他的存在會妨礙我。」聽到了問話,她下意識地回首,妖艷的眼中有著瘋狂的神采,「我要得到力量,無比強大的力量,這樣,我才可以向那些欺侮我的人報復。但是這就跟灰姑娘的魔法一樣,有其時限。到了我最美的時候,一切都會消失,我的一切都將屬於那本該死的古書……」

 

果然,Cloris就是葉子凌的另一個人格,殘忍嗜殺,追求力量,同時也是他們學生會一直在尋找的T大殺人魔!而且,這個叫做Cloris的人格似乎還和古書許願了!那麼,原本的葉子凌又跑到哪裡去了?

 

「他死了。」樓軒宇檢查過後,遺憾似地搖了搖頭,插進了話來。一旁跪在李逸傑身邊的小妍難受地哭了起來,遠方,頭戴白帽的顏思齊臉上也是瞬息萬變。

 

羅瑀彤的冷靜被這幾個消息擊潰。那個無所不能的李逸傑居然死了?而眼前的這個殺了李逸傑的女孩,竟還心心念念著力量與報仇!可是,就算如此,以報復為前提的願望就算實現了,最後的結果也是空虛的淒涼。這女的居然只因為這麼幼稚的報復行動就殺了這麼多人,現在,一個風神俊朗的人物也死在她的刀下!葉子凌分裂出來的這個人格到底有沒有良心呀?

 

她氣沖沖地轉向Cloris,正準備好好地教訓她。管這殺人魔有什麼力量,如何強大,又基於什麼理由,損害生命本來就是不對的。但羅瑀彤在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後,竟然開不了口。

 

Cloris,居然在哭。

 

「時候到了。」一隻擁有深藍色羽毛的烏鴉,不知打哪裡冒了出來。牠拍著翅膀,優雅地降落在Cloris身前,「我來取走妳所承諾的代價。」

 

望著突然出現的藍烏鴉,Cloris害怕地後退一步,大聲吼道,「妳在胡說些什麼?我已經殺了李逸傑,葉子凌和他之間沒有可能了,她不會陷入愛情,自然就不會到最美的時候。你又想要來奪走些什麼?」

 

藍烏鴉微微一嘆,音質和Cloris居然相當雷同,就像是她自己在和自己對話一般,「那麼,妳為什麼要哭?」

 

「我哪有!」Cloris抹了抹自己的臉,果真發現有溫熱的液體,透明的,帶著鹹味。她吃驚無比地看著手上的淚,嘴唇顫抖,「我、我怎麼可能會哭?我都已經殺過六個人了,又怎麼可能會哭?」

 

她瘋狂地搖搖頭,似是在否定藍烏鴉,也似在否定自己。

 

藍烏鴉拍打翅膀,飛到了Cloris眼前,像是在笑,輕蔑的笑,「因為,妳跟紗麗安娜一樣,也愛上了洛克,只是不自覺。」

 

「怎麼可能?」Cloris又後退了幾步,「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他。」

 

「隨便妳自欺欺人,反正我們的交易必須得完成。妳用我借給妳的力量,殺了父母和弟弟、以及T大三個欺侮妳的學生,也算值了。」藍烏鴉揚起鳥喙,很不客氣地說,「而且,和我定約的人是Cloris,而不是葉子凌。她愛喜歡誰隨她去,與我們的交易無關。現在的重點是,妳因為殺了李逸傑,所以已經到了最美的時候。沒發現在場的人都盯著妳發呆嗎?因為,留著後悔淚水的妳,正在綻放著最後絕望的芳華。」

 

Cloris怔怔地看著藍烏鴉,消化了牠話裡的意思後,立刻驚慌地環顧現在舞台上清醒的人,無論男女,竟都望著自己傻傻地發呆!她趕緊楷去臉上的淚水,卻發現怎麼也抹不完,一直落一直落,就像要將身體內的水份全部哭完。她居然無法控制自己。

 

藍烏鴉朝她逼近,「那麼,請妳現在按照我們的約定,交出妳的一切,聲音、肉體、靈魂,全部歸我,妳可以安心地凋謝了。」

 

Cloris想逃跑,但才剛轉身,就覺得背後有異物進入的感覺,手腳僵硬的不像自己的,完全不聽她的指令行動。有某種能量順著她的脊椎向上衝,狂爆地佔領她腦中的意識,等到她回過神來時,屬於她的領地只剩下一點點,沒有辦法與那股爆烈恐怖的能量抗衡,只能任其吞噬。

 

在取得身體的主導權,順利地吞噬了Cloris的靈魂,她滿意地撫摸自己在人世的新軀殼,非常的開心。擁有一個實體的容器,她以後就不需要再遵循那本古書的的規則了,也不必再那麼依附它,來去全由著自己。

 

她望著在場看著自己看到如癡如醉的眾人,打了一個響指,清脆的聲音讓他們頓時清醒。

 

「妳是誰?」發現她的氣息又不一樣了,沒有葉子凌的單純,也沒有Cloris的嬌媚,而是一種莫名的高貴,就像是王者親臨,有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羅瑀彤率先回過神來,劈頭就問。

 

她看似不經意地撫摸自己白皙的臉頰,思索,微笑,「就叫『零』吧。反正,所有的生命到了最後,都得歸『零』。」

 

「妳就是那本古書?」樓軒宇望著氣質驟變的零,想要確認。

 

「算是吧。那是一個我憑依的載體,不過現在我又多了一個容器。」零轉了一個圈,看著自己身上的黑色禮服,露出笑容,「我很滿意呢,這衣服也很漂亮,我很喜歡。」

 

「妳不是給了我們《紗麗安娜的喪禮》的門票,能從中找到殺人魔的線索,可是現在殺人魔Cloris卻因為和妳許願所以消失了,這樣,妳又該怎麼完成我們的願望?」羅瑀彤的問題可多了,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很複雜,「還有,妳到底是什麼東西?李逸傑死了,台下的觀眾又要怎麼讓他們清醒?妳借給Cloris的力量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的要付出代價,而其他的許願者不用?若Cloris真的消失了,那葉子凌呢?她還在嗎?我的問題實在太多,請妳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以我身為T大學生會會長的名義,請求妳。」

 

聽了她有如連珠砲般滔滔不絕的問題,零嘖嘖嘴,「妳當時許的願是,想要找到害死三條人命的連續殺人魔,並且,讓她得到應有的制裁。現在,Cloris已經被我吃掉,這就是對她的制裁了。妳看,直接轉化為我的養份,永世不得超生,比挫骨揚灰還慘,多可憐呀。」

 

不理會旁人驚訝的表情,她自顧自地說,「至於葉子凌嘛……她還存在,因為她沒有和我許願,所以我也沒有吃掉她的理由,只能任她在一旁深眠。如果你們有辦法找到另一個適合她的軀殼,或許我可以大發慈般地把她的靈魂歸還喔。而妳其他的問題就更有趣了。我是什麼,妳夠資格問嗎?李逸傑真的死了嗎?其他祈願者許完願後真的沒有損失些什麼嗎?」

 

羅瑀彤細思了一下零的解答,才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她轉過頭,看著男友,不敢置信地問,「李逸傑沒死?」

 

樓軒宇溫潤如玉地笑了,他拔起李逸傑肚子上的匕首,刀鋒上滴血未沾,用力甩了一下,利刃的部分立刻收進了刀柄裡。李逸傑的臉色也不再死白,緩緩地睜開了眼,在小妍的驚呼中坐了起來。

 

「這是道具刀。」李逸傑摀著腹部,另一手撐地站了起來,聲音有些沙啞,「在上場前,我幫Cloris整理衣服時,順手替換的。不過,她那一下的撞擊力道實在很大,非常痛。」

 

「很稱職的演員,就連扮演屍體也同樣完美,對吧?」零像是看到了好戲似的,用力地拍起了手,「李逸傑,想要一個願望嗎?我很好奇你的腦袋在想些什麼呢?」

 

「妳不是能讀心?」李逸傑挑起冷笑,周身散發冷冽的氣息,挑釁地說,「那何不來讀讀看我的心?」

 

「我、才、不、要。」零艷笑道,「你這個存在太犯規了。我只好奇,但可不想被你複雜的思緒捲進去,到時候困在你的腦袋裡面出不來,多得不償失。」

 

「可是,妳欠我們一個交代。」冷漠地,他說,「對羅瑀彤和樓軒宇兩人而言,妳的制裁並不合於人世;而對路亦妍和顏思齊而言,他們的朋友葉子凌卻莫名消失;而之於我,那個我追尋兩年的聲音還是沒有找到,妳就吃掉了Cloris,而她,很可能就是我在尋找的聲音。」

 

「那還不簡單,不就是給一個交代嘛。」零可愛的側著頭,「那我就還你們一個殺人魔,讓『她』接受制裁,然後,將葉子凌的存在從你們腦中抹去,你也就不必再尋找什麼聲音了。」

 

「怎麼抹去?」顏思齊不解地出聲問道,隨即意會了她的意思,零該不會想要消除他們的記憶吧!他急急地喊,「葉子是真的存在過的,妳不能霸占她的身體,快點放她出來。」

 

「就算是再深刻的眷戀,在時光的淘洗下,終究會變成灰白的影子。即便葉子凌對你們的影響再怎麼深,千年萬年以後,還是會連名字都記不起。」零腳尖輕點,懸浮在空中,雙手平舉,眼瞳轉為鮮紅色,長髮無風自揚。似笑非笑的,她問,「那麼現在就是誰願意成為殺人魔的問題,有人願意接下Cloris的罪孽嗎?」

 

望著那個美麗的熟悉形影,顏思齊就像被迷惑似的,分明知道她已不是葉子凌,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想為她奉獻一切。無意識地,他開口,「我願意。」

 

零故做可惜地搖搖頭,狡黠一笑,「可是,有個人比你更心甘情願,她為了遮掩罪孽,願意犧牲自己,真是偉大呀,路亦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錯愕地轉頭看向小妍,只見她周身不知從何時起竟環繞著隱隱的紅光,臉上還有未乾的淚。她抬頭,無比留戀地看了每個人一眼,身上紅光漸盛。

 

「我受夠了。」小妍閉上眼,像是嘆息般地說,「都是我害的,是我把好好的友誼變成這樣,還一直希望時間能夠解開一切,讓大家都得不到幸福。」

 

「小妍,妳在說些什麼?」顏思齊驚訝不已的問。為什麼她要幫葉子背罪呢?她何錯之有?

 

小妍睜開眼,沒有理會顏思齊的問話,懇求的眸光鎖住飄浮在舞台之上的零,像是下了決心般,堅定地問,「葉子……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當然。」零居高而下地俯視她,挑起嘴角,無情地說,「再說,就算我大發慈悲,讓葉子凌以另外一個軀殼回到你們身邊,她還會是原來的她嗎?」

 

聽見了如此的答覆,小妍細細思想,眼中的神采也隨著她的領悟而一絲一絲地黯淡,直到最後的光采也消失之時,她難受而痛苦地喃喃,「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明明在上台前,他們還給彼此互相打氣的,並為了即將完成的那個約定而期待不已,卻沒想到在舞台上等待著他們的,居然是一個這樣的結局。

 

夢想易碎,幸福易幻滅。在排演時,喬迪亞所譜寫的主旋律,她吹奏過無數遍,卻從不知道,如今竟要親身體驗。

 

在舞台上的異相突生、觀眾睡倒一片、葉子的雙重人格、喬迪亞的倒下瞬間,這一切都脫離常軌,讓她擔心又畏懼,小妍不想再失去。不想再看見有人死亡,不想再看見有人消失,如果時間就凝固在那個交織著歌聲與樂聲的病房該有多好。那是他們友誼的開始,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光,所有的情感都初萌,不會那麼快就枯萎凋逝。

 

顏思齊深深地喜歡著葉子,喜歡到願意做她一輩子的伴奏,願意為她犧牲,小妍其實都是知道的。就是因為知道他喜歡葉子,所以她才不敢對他表白,不敢洩漏自己的心意,只是希望顏思齊能夠得到他要的幸福。只是可惜,他的眼裡只裝的下葉子的身影,完全沒有自己。

 

小妍很貪心,她想要葉子的友誼,也想要顏思齊的愛情,所以一直隱忍著滿腹酸苦,旁觀著事態的發展,用多話掩飾自己的心機。總是悄悄地告訴顏思齊,今晚的喬迪亞又帶著葉子去了哪裡,他們的舉止有多親密;又故意告訴葉子,顏思齊排演時都在打混摸魚,完全沒說他是在為她親手縫製禮服。甚至,為了要讓顏思齊徹底死心,明明曉得喬迪亞和葉子同在休息室,還特意要他去送禮。

 

顏思齊的瘸腿老早就好了,只是為了一個可以合理地待在葉子身邊的理由,所以一直打著石膏不願拆下,哪怕行動不便也要換取一點點葉子的同情。應該就是從顏思齊要她保守這個秘密的時候開始吧,她就喜歡上了這個深情的創作小提琴手。可是,他所寫的每一首歌都是為了葉子,每一個旋律、每一個音符都是葉子。他根本成了她的影子,隱身在她之後。小妍愛的,是顏思齊的深情款款,但這樣的深情,卻從來不是給自己的。這要她怎麼忍受?

 

時日愈久,她憋屈地幾乎發狂,最初的成全變成妒忌,為了要產生兩人間的嫌隙,她開始不擇手段。連顏思齊的石膏腿都被她拿來在葉子面前說嘴,說他根本就在偷懶才會裝瘸,試圖要降低葉子對他的信任。但每回葉子都只是笑笑,完全沒放在心上,因為這個待她無比深情的男人根本就沒進過她的心底。

 

就是因為如此,路亦妍才更加難受。為了掩飾自己對顏思齊的感情,她裝做喜歡帥哥、喜歡八卦,只是要讓資訊透露的更自然。她的每句話看似隨意,實際上都琢磨了許多彎才從口中說出,但她用了這麼多心機,卻連一絲一毫的效果都沒有。顏思齊儘管心傷,還是義無反顧地愛著葉子;葉子還是一樣,彷若在雲端似的,如此無憂,如此的……相信自己,完全沒有懷疑。

 

真的,一切的努力都只是徒勞,絲毫無濟於事,只是讓他們的友情變了質,每個人都因為求不得自己所渴望的,而痛苦不已,全沒了最初的單純自在。如今,葉子若真不會再回來了,她又要怎麼面對這個她所渴望的男人?她傷了他這麼深,難道還要繼續假做慈悲陪他度過低潮,甚至成為他的女友嗎?這樣的結果,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所以,從零一出現,聽聞她可以實現願望時,小妍就在心底不斷地告訴她,不要再有人犧牲,不要再有人離開,如果真要有那麼一人,那就自己吧。是她把一切攪成今天的這步田地,當回過頭來,才發覺已身陷泥淖,變成了這副模樣,無比狼狽。

 

幸好,她的祈禱有讓零聽見。或許她早該做些什麼,不該讓這樣的關係繼續惡化,卻老是在逃避。但如果,她的逃避可以換得顏思齊心底的一點位置,那真的很值得。畢竟,顏思齊對葉子已付出太多,還要他來背負Cloris的罪孽實在太過痛苦。她所能為他做的,到了最後,似乎也只有這麼多了。

 

那個在練習室裡拉勾的純樸約定,一起站在舞台上的夢,是回憶裡最真摯可愛的誓言。如今的路亦妍,也只剩下這個誓言了。她想守護,哪怕是一點夢想的碎片,一點微乎其微的心願,她也不願讓那最純真透明的誓言被汙玷。畢竟,是她先對不起葉顏二人在先。

 

如果,那個清麗的女孩已不再回,那麼至少那個深愛著她的人,可以繼續清白無垢地愛著那抹灰白的影子。即便少了自己,這樣的關係說不定還更完美。而他們三人看似堅固的友誼,就永遠不會有崩解的一天,更不會露出裡頭早就已經變質的汙穢。一切的一切,都會如同回憶裡的笑顏,那麼美,不心碎。

 

零挑起艷笑,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嘲諷地說,「真是令人做噁的情感呢。挑撥離間的結果,居然是用冠冕堂皇的犧牲來面對,連最後一步也走的這麼心計,路亦妍呀,妳的這一生,到底該如何評斷呢……」

 

猝然,零像是想到什麼,沉吟,微笑,「第六個祈願者路亦妍,妳所希望的願望是背下Cloris的罪孽,無論最後的下場如何,都不會有後悔的餘地。而妳,會在顏思齊的心底擁有一個位置,友誼也絕不會有破碎的一天,對吧?」見到小妍用力地點了點頭,不顧旁人驚訝的目光,她一擺手,裙邊隨著動作在空中翻飛,「我就如妳所願吧。」

 

得到了零的承諾,小妍笑了,宛若透明的白花真摯耀眼,「各位,永別。」

 

「路亦妍,妳在說什麼傻話!」李逸傑首先意會整個事態,想要接近她,把她從紅光中拉出,但明明兩個人的距離如此之近,卻始終無法前進半步,彷彿被一層透明的膜阻隔。

 

「小妍,不可以!」顏思齊從邊緣奔了過來,再也不管站在舞台中央會多麼不自在,他不要自己最後的好友也消失。伸手,想要觸碰她,卻被她身上的紅光反彈在地,因此忽略了她對他投來最後一眼的愛戀。到了最後,路亦妍對他的愛慕還是沒能說出口,她欠他良多,不想再給心上人負擔。

 

「噯,妳別太衝動!」羅瑀彤望著她身上壟罩的紅光,撲上前去想要阻止,卻發現手腳根本動不了,彷彿釘在地面。

 

樓軒宇苦笑,連話也沒法說,動也不能動。看著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像個木頭人般動作定格,知道一切已經為時已晚。這個叫做路亦妍的女孩,心意堅決。

 

「好了,既然所有問題都得到了解決。剩下的,我說了算。」飄浮在半空的零,雙手高舉,手中爆出了耀眼的紅光,宛若焰火,瞬間燃遍了整個音樂廳。

 

「這齣戲,該落幕了。」

 

這是在意識沉入溫暖的紅光之時,舞台上的四人腦中所迴盪的最後話語。

 

○●

 

音樂劇《紗麗安娜的喪禮》,落幕了。

 

每個觀眾一邊遵從工作人員的指示離場,一邊興高彩烈地討論方才的劇情。這一次的演出實在是太精采了,簡直令人拍案叫絕,半點瑕疵也沒,不愧是樂聖弟子喬迪亞的作品。他所飾演的洛克彷若是從故事中走出來的,氣韻天成,無可挑剔。尤其是演飾紗麗安娜和艾兒紗的素人女主角,演技出挑,做表細膩,所謂的艷冠群芳,該當如此。不過……那個女主角叫什麼名字呢,怎麼腦中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興起了相同的疑問,但卻沒人敢說出口。戲才剛落幕,怎麼可能問別人這麼蠢的問題,那豈不是要說自己健忘的很嗎?

 

直到離開音樂廳,回到車上家裡,人們打開節目表後才發現,女主角的照片和名字是一片空白。但大家即便覺得有些奇怪,卻在闔上的那一秒將所有異常忘得一乾二淨,想當然爾,自然沒人深究。

 

曲終人散,後台卻相當鬧騰。

 

T大的連續殺人魔找到了,原來就是音樂班的長笛手路亦妍,這令所有同學都不敢置信。可是人證物證俱在,在更衣室裡被發現的何佳佳,身上綁著的緞帶經指證確明為路亦妍所有。而那三名死亡的T大生,其中一個是前編劇陳紗紗。在駭客破解她的電腦後,發現了《紗麗安娜的喪禮》的原本。在她的版本中,紗麗安娜會殺光所有迫害她的人。簡直就跟路亦妍因為長期被學長姐欺侮,所爆發的最後反撲般,行徑並無二致。警方猜測,這就是陳紗紗死亡的原因,因為她以路亦妍的故事為範本,試圖演出,因而遭到殺害。但真實的動機到底為何,眾說紛紜,只能臆測。

 

因為,路亦妍在被警方追趕的途中,出了車禍身亡。在T大的刻意保密下,這個案子最後草草了結。

 

李逸傑默默地望著著一切的後續發展,彷彿一個中立超群的旁觀者,心中沒有一絲半點的起伏。

 

只有站在舞台上時,一向澄明的心湖才會泛起波瀾。他淡漠地望著空蕩蕩的大廳,耳聽外頭吵雜的警笛聲,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吹了一聲口哨,喚回了平時形影不離的小松鼠,打算離開。卻在松鼠跳上他的肩膀時,查覺身後的一絲異樣。

 

在舞台的重重大紅布幔後,他看見了一個散發著藍色冷光的東西,走進細看,原來是一本古書,上頭有著精緻的雕紋,像是花朵的紋路。他將之撿起,修長的手指撫過硬皮書面,發現這本精裝書的書皮是靛色,宛如向晚的天空墨藍。

 

他想要翻開扉頁,卻發現書頁彷彿蛤蜊的蚌殼般夾的死緊,以他的力氣竟然打不開。

 

嚐試半晌,李逸傑放棄了。他從口袋裡拿出眼鏡,戴上,順手把這本無主的古書帶走。走出了重重的紅布幔,站在舞台中心,抬頭,望著音樂廳透明穹頂上的五色花火,心中流過了一種奇妙的違和感。

 

原來如此。勾起嘴角,他似笑非笑。

 

「哦,看來這事情有趣了。」

 

──Story 5. 離歌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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