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茉帕然

見到女友那麼主動，楚浩然顯然很高興，他說，這附近有一個很漂亮的地方，要一起去看。

無論何佳佳怎麼追問，他都不透半點口風，只說到了就知道了，神秘兮兮的樣子。

沒想到，那段路卻因為前幾天剛下過雨，滿是泥濘，一腳陷下去，足足有三十公分深，這還只是前段看的見的路況而已。根據GPS顯示，步行起碼得一個半鐘頭才能到楚浩然說的那個地方。

「要不，我們試著攻頂吧。聽山上下來的伯伯說，山頂的景致也很不錯。這條路的泥巴太濕了，真走的話，褲子會報銷的，不如別去了吧！」何佳佳試著說服男友，面對不清楚的路況，她覺得不要輕易嘗試比較好。

孰料，楚浩然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他蹲了下來，比了比後面，「上來吧！放心，我背著妳，就不用怕褲子會髒了！」

她又試著撒嬌，可是楚浩然要去此地的決心卻異常堅定，何佳佳說破了嘴也無法，只是示意她趕快上背，最後，她也只好依著他。

結果，楚浩然一腳踩了下去，疊加了兩人重量，竟陷了足足有五十公分深，逼近他膝蓋。何佳佳大吃一驚，慌張的問，是不是自己太重。

楚浩然只是笑笑地回：「不礙事的，這應該就是底了。」最後，面對何佳佳不斷逼問重不重的問題，他也只是寵溺的說：「妳是甜蜜的負荷，我甘之如飴。」

簡單的一句話，讓何佳佳蔫了，臉也燥了。這個傢伙實在太過肉麻了。最後，索性不再說話了，省的自找苦吃。

隨著時間的拉長，楚浩然也漸漸少話了起來，一片沉靜中只聽得見他粗重的呼吸聲。何佳佳注意到他的額上泌出大顆的汗珠，很細心的幫他擦了擦。想想也是，就算楚浩然的體力再好，背了一個人的重量，加上泥水中的阻力，還有長時間的消耗下，會累也是難免。但他卻不叫一聲苦，背著自己繼續往前。

「浩然，已經一個半小時了，GPS可能不太準，放我下來自己走吧。你這樣太累了。」

「不要，我還可以，妳不要亂動，我們馬上就到了。」楚浩然汗如雨下，咬著牙，回道。

相處了這麼久，何佳佳多少知道楚浩然會有些不可退讓的原則，不得已，只好一邊幫著擦汗，一邊說些笑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希望他不要覺得太疲憊。

前方的路從兩人可通行的寬度逐漸縮減，到了最後變成只有一人肩膀寬的距離，在這樣的山溝行走顯得有些天暗，頗有一線天的感覺。何佳佳在走的時候還要小心自己的腳不要給兩旁的植物石頭給勾到，以免造成楚浩然的負擔。

就在何佳佳注意著兩旁的時候，楚浩然突然轉了個彎，前方一片光明，扎的她的眼有些睜不開，耳邊傳來男友疲憊但欣喜的聲音說：「佳佳，我們到了。」

接著，楚浩然手臂一鬆，把何佳佳放下了地。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隻有著黑褐色翅膀的蝴蝶，牠的翅膀和頭胸腹部都有白色和淡紫色的斑點，在陽光的映照下，前翅翅上泛著漂亮的絨黑藍色光澤，顯得神秘雍容。抬眸一望，可見四座小山環抱，形成了一個山谷。往下遠眺，是一片綠意深深的樹林，在中間有個小小的水池，數以千計的黑藍蝴蝶在這個自成一格的小小山谷裡，翩然飛舞，優美曼妙。牠們覓食、求偶、產卵，在這與世隔絕的谷地，奏出短暫生命的樂章。迎著陽光，一隻隻的蝴蝶，反射無數藍紫色的美麗光芒，顯的無比磅礡壯觀。

「天啊，李逸傑，這是什麼蝴蝶，怎麼會這麼漂亮？」不由自主地，她叫出聲。

她身旁的楚浩然身體一僵，面無表情地問：「何佳佳，妳剛剛叫我什麼？」

頭頂上突然被烏雲給遮住了，何佳佳轉過頭來，看著楚浩然臉上的陰影，有些茫然：「你說什麼？」

楚浩然抿著嘴，看著她茫然的表情，眼裡有著顯而易見的疲累，「妳剛剛叫我李逸傑。」他看著女友瞠大了雙眼，又繼續說，「當妳看到美麗壯觀的景物，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一定是妳心裡最重要的人。這個蝴蝶谷，就是李逸傑帶我來的，在上次和妳分手後。那時，我看到這滿天飛舞的美麗蝴蝶，心中第一個閃過的臉不再是關瑤，而是妳，何佳佳。我就知道，我已經喜歡上妳了，喜歡到想與妳分享人生旅途上所有美好的風景……」

何佳佳張了張嘴，腦子裡像被灌了糨糊，沉重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我不知道妳是怎麼喜歡上李逸傑的，但妳這一陣子以來的失神或許可以解釋這一切……」楚浩然笑了一下，俊美的面容有些苦澀，「他是個我比不過的人，若他願意接受妳，我也祝福你們。佳佳，要變天了，看來今天不適合出遊，我們回去吧！快點上來！」

何佳佳爬上了他的背，心裡亂如麻，就欠一把快刀將之斬斷，但要斬斷什麼，她卻不知道。

下山的路上，她走神的厲害，楚浩然也沒有說話，只是悶著頭往前快走，兩人之間有種詭異的氛圍，但他倆都不在意。直到下了山，到了一開始吃早餐的大石頭那，何佳佳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在楚浩然背上，趕緊跳了下來，卻略過了楚浩然臉上一閃而過的愴然。看了看時間，發現下山不過花了兩個鐘頭，和上山的四個鐘頭整整差了兩倍的時間。

烏雲又漸漸地散去，透出了明亮的陽光，何佳佳這才注意到，楚浩然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濡濕，褲子也是泥濘不堪。恰好，一班公車從遠方的鄉間小路行駛了過來，他們倒是好運趕上了。

何佳佳想走到公車站牌那排隊，卻發現楚浩然竟站在原地不動，她有些奇怪地投以疑問的眼神，卻見到他眼中那彷彿能融化冰雪的深刻溫柔。兩人長達兩個鐘頭的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佳佳，我想清楚了。妳去找李逸傑，問個答案吧！」楚浩然雖一身髒汙，但臉上露出的笑容卻絲毫不遜於身後的陽光半分，「如果，那裡天空晴朗，妳就留下；若是烏雲密布，妳就回來吧！不要忘了，我這兒，永遠都是晴天。」

說完這句，楚浩然就推她上了公車，還貼心地幫她刷了票錢，但自己卻下了車。

何佳佳有些呆然，看著車窗外那個有如陽光般耀眼的少年離自己越來越遠，眼淚不自主地滑落頰畔。

與楚浩然交往這段日子，他說過無數情話，每次都讓她心裡暖暖，像加了蜜般。但是，最動人的，卻是今天這一句──

他說，他那裡，永遠是晴天。

○  ●

循著熟悉的路線，她穿過宮燈大道，繞過驚聲爺爺的銅像，拐了個彎，經過了大王椰子夾道的小路，鑽了進去。她快步走過覺軒花園，果然在梅樹下見到了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人。

李逸傑與記憶中並沒有太大改變，仍是帶著一副黑色粗框眼鏡，手上拿著一本薄書，身上散發生人勿擾的強烈書卷氣。

何佳佳腳步漸緩，到了他的面前停了下來。本想先開口說話，卻被貌似認真看書的李逸傑搶了個先。

「何佳佳，我對妳沒興趣。妳跟楚浩然在一起那麼久都不曾見過我，就該明白。」如冰如雪一般的話語，在第一時間，摧毀了何佳佳的一顆芳心。

她顫了顫，說，「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的。我來找你，就是要熄了對你的念想。你不是個適合我的情人。」

李逸傑挑了挑眉，放下書本，「那妳還來。妳知道楚浩然那個笨蛋為了妳放棄了多少東西？」

何佳佳撇了那書一眼，那編排方式似乎有點像劇本，隨即又收回心神，因為她覺得眼前的男人有出現暴風雪的前兆，平靜的詭異。

「李逸傑，你雖然很厲害，好像什麼都無所不能。但我想，你一定沒有談過戀愛吧。」何佳佳看著他，心情有些複雜，「等你談了就知道，有些人，不得不想。思念這種東西，只能任其生長，無法壓抑。與其懷著一絲希望，不如斬斷的徹底會更好。」

「我只和妳見過一面，也不記得有給妳希望。」李逸傑似笑非笑，眸光幽深，「那麼，再見過我這回，妳那無謂的念想可斷的乾淨？」

何佳佳感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意，悄悄後退了三步，才稍稍舒坦了些，她答：「斷乾淨了。抱歉打擾，我要走了。」

轉身，邁開步伐，不再看她所眷戀的那人一眼。她不知道這回，是不是能不再讓李逸傑不時地出現在她夢裡，擾亂她的心，但何佳佳很確定，他們之間已絕無可能。

或者該說，從來沒有可能過。她對他，是莫名的一見鍾情，可他對她，卻什麼都不是。

「何佳佳，楚浩然常跟我說，只要有妳在身邊，他就感到很幸福。」

聽到後頭傳來的聲音，何佳佳腳步一滯，臉上漾起了久違的微笑，如釋重負的。

「我知道。」她仰頭，看著藍天白雲，心情無比的舒暢，就像是所有心煩的束縛都解開了，「因為，他是我永遠的晴天。」

或許，她偶爾會想起這裡凌厲的風雪，那是因為冰冷的刺疼在肌膚留下傷痕，所以永難遺忘。但是，她還是喜歡那如同陽光般溫暖的少年，只要在他身邊，每天都會是幸福的晴天。

──Story 1. 籠中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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