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茉帕然

告別了李逸傑，佳佳走在回程的路上，心頭反覆溫習著他說過的話。

『妳，又是什麼？是這隻被人捉住的斑蝶，還是斑蝶賴以維生的食物呢？』

『何佳佳，妳的目的地又是什麼？』

『我們總是只看到表象的美麗就給輕易的迷惑，卻忽略了，想要生存又是何等殘酷的事實。』

感覺李逸傑似乎要告訴自己一些很重要的事。腦中隱約地抓到了事情的輪廓，但佳佳還是搞不懂這些話的意義。

看來這就是大神與平凡人的不同吧……佳佳在心裡自嘲的想。

仔細咀嚼李逸傑的話，那鞭辟入裡的話語隨著一次次的回想重重敲擊著何佳佳的心扉，給了她無比震撼的感受。卻在消化後，那些彷若懂心的語句讓佳佳有一種終遇知音的心動情愫。

心動？怎麼可能！難不成……她愛上李逸傑了！！！

「佳佳。」

「什麼事？」聽到叫喚自己名字的聲音，何佳佳下意識的回頭，卻在轉瞬間迎向一個無比熟悉的溫暖懷抱，那溫熱的氣息讓她眼眶一熱。

「楚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推開他的擁抱，何佳佳向後退了一步，仰頭，望著那午夜夢迴裡看不膩的帥氣臉龐。她都決定要忘記他了，為什麼他還要來招惹她。

楚浩然被她的反應嚇的身軀一顫，微微低頭，深邃的眸子對上了她的眼。

就在兩人眼神交會的那瞬間，何佳佳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她居然看見撲天蓋地的蝴蝶在他倆周身旋轉飛舞，本該幽黑暗沉的翅膀變成如同鐵鏽一般的暗渚色，隱隱散發著紅光，讓她莫名地聯想到那本奇妙的古書和怪異的夢。

那本古書不會真的可以實現人的願望吧？連喚回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都辦得到嗎？

下一秒，楚浩然立刻應證了她的想法。

「離開妳後，我才發現我不能夠一輩子記著關瑤，因為我心底的那個角落已經不知不覺被另一個人取代了。」他撫著胸口，認真的看著何佳佳，用無比寵溺的語氣，說：「那個女孩最喜歡週三食堂裡的糖醋排骨，每次吃的時候都會甜甜的笑，露出非常可愛的表情。她會和我在林蔭滿佈，陽光燦爛的午後在校園裡攜手同行，羨煞一票同學的目光。當我做了草戒指戴著她手上時，她回握住我的手，我永遠記得，她那時的笑容讓所有事物都相形失色，讓我連心跳都停止了，整個天地間只餘我和她兩人……」

楚浩然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接著說：「但是，這樣好的女孩我卻不懂得珍惜，腦中還總欺瞞自己，她不過是那個已逝女孩的代替品，直到我以為自己分清楚了，提了分手，在她傷心遠走的同時，我才終於發現，她是特別的，這兩個人根本無法混為一談。可是，我卻找不到她了……」停了停，他又說，「我瘋狂的問了她的好友同學，但又不敢把事情鬧得太大，我怕……一旦我把分手的消息傳出去，我和她這一世就真的無緣了。終於，經過了難熬的一個月，我終於見到了她，在這裡……」

他小心翼翼地楷抹去佳佳臉上晶透的淚水，用彷彿對待枕畔情人的溫柔語氣，說：「我想問她，她還願不願意與我來場比賽，我們不比一百，也不比一千六，我們比賽的距離是一輩子。佳佳，妳願意嗎？」

隨著楚浩然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何佳佳腦中跑過一個又一個鮮明的場景，她又怎麼會忘記，那時的他們有多幸福美好、天天無憂。就是因為過去如此甜美，當時分手才會痛徹心扉，後來失戀的日子也在夢中惦記著，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

現在，他又回來，深情的眸子裡只載滿她一人。她還是愛著他的，他也終於了解自己的心情了。那麼，就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吧！

抬眸，何佳佳看著有些焦躁的楚浩然，綻出了一朵微笑：「我願意。」

聽了她的回答，楚皓然大聲歡呼，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聽著他的呼吸隨著心跳起伏，寬大的臂膀似乎能承載所有生命中的重量。

好溫暖，她回抱她最愛的人，想汲取更多溫度。

在經歷過失戀過後的29天又21小時28分32秒，何佳佳的願望真的實現了。

可是她的心頭卻掠過一個坐在梅樹下小歇的清俊身影，在腦中愈發清晰。

○  ●

楚浩然發現自己的女友最近很奇怪。

她就算吃到了自己最喜歡的糖醋排骨，也會突然恍神，不像從前總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當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有時會望著一棵路邊的行道樹，茫茫然若有所失。聽課或者是和朋友說話的時候也不太專心，同樣的一句話可能得問很多遍才會得到答覆。楚浩然對這種奇妙的情況感到憂心忡忡，想著方法逗著何佳佳玩，舉凡魔術、食療，甚至下海扮醜都試過了，情況也不見好轉。

最後，只好順著天才好友的建議姑且一試，一趟莫名其妙的情侶爬山之旅，於焉成形。

這天秋高氣爽，是個適合出遊的好天氣。一早，楚浩然就到女宿門口等何佳佳，往目的地鳶尾山出發。

兩人坐上頭班公車，何佳佳似乎還沒睡飽，就偎在楚浩然身上將睡了，累的他提著剛買好的早餐，坐直身子，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怕吵醒了自家女友。所幸，現在的公車都在幾年前就改為磁浮懸空的了，所以就算山路再怎麼顛簸，在車內也是如履平地，瞧何佳佳睡得一臉香甜的表情就知道了。

過了約莫二十分鐘，公車開到了鳶山腳下，兩人就著路邊的大石頭坐著吃早餐。這時，上山的已有不少人了，但大多是以上了年紀的老公公和老婆婆為主。各各臉色紅潤，行步飛快，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想來是常在清晨爬山的老手。

「佳佳，我們以後退休了，也可以像他們一樣。清晨一起手牽手來爬山，冬天還可以看到遲了些的日出，一定會很浪漫的，對吧？」楚浩然看著互相扶持走上山的老夫妻，露出神往的表情，冷不防地問何佳佳。

「是呀。」何佳佳看著男友有如小男孩般雀躍的表情，不禁順應他的期望應道。又勉強笑了笑，送進口的早餐突然吃不出滋味來。

吃完了早餐，兩個人簡單收拾了下，便輕裝上路了。一路上鳥語花香、綠樹成蔭，加上楚浩然時不時說的幾個笑話和趣聞，讓這段路途增添了不少精彩，一點也不會無聊。何佳佳又何嘗不知道，楚浩然這些日子以來的小小心思，他對她實在是太好太溫柔了，讓她心中有種隱隱的罪惡感。

這段復合的日子，每天都像是天上人間，幻夢一場。因為實在是太幸福美好了，讓她常常自己捏自己，才知道不是在作夢。他們依然是同學眼中的模範情侶，楚浩然也不再提及那個死去的女孩，就好像她真的已經取代了她的位置。

這又怎麼可能？對一個逝去之人的思念，都可以持續了十一年之久，甚至影響到楚浩然選擇女友的隱性條件，怎麼可能和自己分手過後，立刻就忘了一乾二淨，像是她從不曾存在過般。

不久前，楚浩然那突如其然的復合，只怕也是因為那本古書吧！

所以當天，與男友破鏡重圓的喜悅過後，何佳佳隨即想到了這一點，害怕失去的心情充斥心中，她立刻連絡回到南部的季荷。這才知道，季荷的確在時限之內打開了古書。她又說，書有點古怪，她還有點東西放在學校，等在那安頓好了再親自上來拿，到時再和佳佳討論關於這本書的問題。何佳佳也知道，有些事情用通訊機實在很難說個清楚，便應了，說了些體己話，就關了通訊。

從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原來自己是個小偷，是她竊取了別人的愛情。

她佔了本來楚浩然心中那個死去女孩的尊貴位置，從今往後，記得關瑤存在的，又少了一人。

『何佳佳，妳的目的地又是什麼？』李逸傑的話語又在心頭響起，顯得有些虛幻飄渺。

她的目的地是什麼，不就是要楚皓然愛她嗎？但當這個目的達成後，她卻沒有滿足感。只因她的心底早已有了另一個人。

那個男人，豈止只是秋冬，他一個人就足以完成一個四季。他是春天的冰雹、夏天的雷雨、秋天的颱風、冬天的冰雪，而何佳佳也知道，她不會是他的歸人。可是對他，卻不得不想，無從抑制。

她真的是太貪心了。何佳佳看著楚浩然俊俏的側臉，嘆了一口氣，這麼好的男人提著燈籠都找不著，溫柔、體貼、帥氣、聰明，最重要的是，他愛她，毫無條件的付出。每回，都能讓她的心暖洋洋的，像剛曬了正午的陽光。

沒錯，自己怎麼會喜歡李逸傑呢！不過是因為那一次的相遇太過特別，才被他那強烈的氣質給震懾住了，一定是這樣的！而自己喜歡的，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像是要堅定自己的想法，何佳佳無聲無息地牽起楚浩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