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茉帕然

「何佳佳，妳很好，我是真的很喜歡妳。可是跟妳在一起這三個月，我終於想清楚了，原來，我已經愛她愛了十一年。」楚浩然語帶歉然：「所以，我們分手吧。」

「這是騙人的吧！」女孩的聲音透露著不可置信，可是在看見楚浩然臉上認真而堅定的神情，她也知道，這絕對不是開玩笑。意識到這一點，何佳佳恬靜小巧的臉龐上，充滿靈氣的水汪汪大眼被一片薄薄的水霧掩蓋。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就要和我分手……我不懂，我有哪裡做不好了……」她猛然抬頭，嘴邊噙著一抹佯裝鎮定的苦笑，晶瑩的淚水幾欲滴落，在夕紅映照下閃閃發亮，我見猶憐的嬌弱模樣絕對足以讓雄性動物的保護佳人之心氾濫成災。

楚浩然搖了搖頭，俊帥的面容此時卻顯得那麼陌生，低沉有磁性的話語自他嘴裏吐出：「佳佳，對不起。妳並沒有哪裡不好，不好的是我。是我，仍無法忘記她……」

他說，在九歲那個青澀懵懂的時候，有個女孩像隻小巧的紋白蝶飛進了他的生命，棲進了他的心底。她尋常而平凡，卻每一天都過得有聲有色，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精采萬分。

他說，女孩的個性倔，那時的他也太驕傲，有回為了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冷戰。他刻薄的酸了她幾句，沒想到女孩立刻氣憤地飛身跑出教室，當他追了上去，卻在校門口看見她被一輛迎面而來的砂石車撞到，先是碰飛，然後又被碾了過去，白色的衣服都變成了血紅色。

他說，後來朋友不斷地提醒，他交的每一個女友都像她，他都不以為然。直到這一次，看見和她如此相似的何佳佳，秉著一貫的堅持實際交往後，他才發現，原來那個女孩仍在自己心裡，不曾須臾或離。

「所以，雖然妳很好，但是我的心裡已經有人了。所以，我不能愛妳。」

十一年，多水晶的純愛，多惡俗的愛情。何佳佳從沒想過，楚浩然對她的甜言蜜語、一言一行，都只是對於那個死去女孩的投射，而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替代品。

她看過無數小說偶像劇，總是覺得願意默默守候一份無望愛情的男人最帥氣。無論有任何砲灰女配角的挑撥誘惑，都始終堅守立場、抱元守一，最後終於贏得女主角的芳心。可是現在，她在這裡的角色，就是用來襯出楚浩然和那個女孩淒美生死戀的砲灰女配角。

原來人生如戲，如此狗血。可偏偏自己就這麼遇上了。

「那……我以後都穿白衣、留短髮，你可以把我當作妳心中的那個她。」弱弱的哭音，她細細地問，「即便這樣，我們之間也沒有可能了嗎？」

退讓至此，何佳佳真的不想放棄，仰起頭，努力地讓淚水流回眼眶。現在的關鍵就是，眼前的男主角是不是會被她這個小小的女配角給打動，然後女配角地位提升成女主角，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或者，男主角毅然決然地離開砲灰女配角，一輩子思念逝去的女主角，徹底闡揚生死戀的終極意義，劇終。

「再、無、可、能。」

楚浩然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語氣那樣的輕，語速那樣的慢，卻有如霰彈槍般，不緊不慢的砰砰四聲，息了她的念想，同時也讓她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他沒有說再見，像是不忍再看見自己一般，掉頭就離開。看著他的頎高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夕陽將他身後的影子拖的很長很長。何佳佳才終於意識到，楚浩然，那個曾經交往過三個月的男友真的走了，走的那樣決然，竟連聲道別都吝惜。

也或許是，再見，隱含再度見面以及再也不見的意思。而楚浩然兩者都不選，下次相見，兩人淪為陌路，陌生人無可謂見不見。

無可謂見不見。

那就意味，她再也看不見楚浩然眼中那彷彿能融化冰雪的寵溺溫柔，再也看不見他用宛如對待稀世珍寶的態度面對耍小性子的自己，再也無法看見他在陽光燦爛的校園裡與自己偕手同行。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自小嚮往的愛情，為了等待自己的理想情人，何佳佳她不斷的充實自己，好讓自己配得上心目中的他。

怎料，當她真遇上了，有著宛若童話故事般的開頭，卻沒有童話故事般幸福快樂的結尾。

所有的美好都是假象，所有的承諾都是謊言。

一滴、兩滴，冰涼的淚珠被風吹偏落點，在半空中劃出完美的弧形掉落在夕陽映紅的宮燈前。

何佳佳淚眼看著滿地血紅色的流光，心底深處湧出一股冰涼死寂的感覺，彷彿整個天空都在為她的不幸而泣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低著頭的她，終於聽見後方傳來了細鎖的腳步聲。不會真的是自己的祈求上達天聽，讓楚浩然回心轉意了吧？她抹了抹臉，揚起一抹調皮的笑容，她知道楚浩然最喜歡自己這個慧黠的表情。這一回，無論用什麼方法，她也要求他回來。

「何佳佳，你還杵在這幹嘛？不是約好了要吃晚飯嗎？」

大紅的波浪鬈髮，性感的低胸馬甲，踩著高達十公分的駱皮馬靴，看清來人是自己的好友季荷後，何佳佳的嘴角不禁下垂，淚水不由自主的湧出眼眶。

「噯，妳哭什麼哭……不是去約會了嗎？難道楚學長欺負妳？不可能、不可能，他對妳好到只差沒把你供起來奉養了，叫人看了就眼紅，都不知道妳是怎麼傻傻把他騙上手的……喂，妳別光哭呀，哭又不能解決事情，是發生什麼事了啦？」

季荷拉著蹲在地上，哭得亂七八糟的好友，十足十的一頭霧水。講個笑話調和個氣氛反而讓何佳佳哭得更淒慘，她用力跺著腳，嘖嘖嘴，馬靴落地的聲音又急又響，慌亂急躁，一如她現在的心情。

「他不要我了……他說他不要我了……」拖磨了好半天，何佳佳拉著好友季荷的裙襬，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道。

「什麼，你們分手了！」看著哭成淚人兒的何佳佳，季荷也不敢多問，瞭解大意後就立馬進行勸導工作：「分了也好，妳想，像他長得那麼帥又那麼招搖，相處久了鐵定冒出一大堆情敵，要是真的一直在一起，妳八成天天都在抓狐狸精。再說，他當時追妳那麼迅速，一定是早就計畫模擬好，就等著把妳推入火坑，這就是一等一的腹黑呀！珍愛生命，遠離腹黑。我教妳看的那些小說都看到哪裡去了，不就是要妳學起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嗎？怎麼現在遇上了，卻完全沒有搞清楚狀況！而且，妳再想想，妳現在才大一，青春稚嫩的年紀，還是績優股。憑妳的條件，追求妳的人都足夠從山上排到淡水河了，有什麼好哭的呀！與其喜歡那種交過五個女朋友又口蜜腹劍的帥氣男人，倒不如找個難以親近的，一旦攻略就是妳的了，像那個……李逸傑學長就挺不錯的，沒人敢接近。如果想要展開新戀情用來忘記舊愛，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喔！如何，要不要考慮看看？」

雖然知道季荷的個性大喇喇的，也是出自於好意，但何佳佳實在沒有半點被安慰到的感覺。只看見她塗著紅豔唇膏的嘴唇一張一闔，說了些什麼完全進不了腦子裡。心冷冰冰，像是壓了千萬重擔，沉甸甸的，透不過氣。

「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以後見面就是陌生人……他不要我了……」

講了一大堆，發現自己精心構思的安慰好友完全沒有聽進去，仍舊是呈無限循環的複讀機狀，加上空腹的飢餓感，季荷不禁怒了。

恨鐵不成鋼。

她揚手，給了何佳佳一個切實實的巴掌，皮肉相撞發出極輕脆的聲響。何佳佳不再繼續啜泣和叨念了，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腫了半高的臉頰，火辣辣的感覺。

「何佳佳，妳有必要那麼作賤自己嗎？」冰冷的語氣隱含勃發的憤怒，季荷咬牙切齒，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硬擠出來的。

清醒一些的何佳佳，總算聽到了季荷的問話。

「如果他願意回來，我不介意再賤一點。」

聽到她的回話，季荷忍住想要掐死她的衝動。她無法理解，不過就是失個戀，哭哭就算了，幹嘛搞的一副世界末日地球毀滅的樣子。不過她很清楚，如果她再繼續待在這，等一下她很能就會氣到失手，讓今天成了何佳佳真正的末日。

「我們彼此都需要冷靜一下，我先離開。」臨走前，季荷有些侷促地補上一句，「晚上八點，要記得回來打牌，約好的別忘了。」而後，她就踏著劈啪響的高跟馬靴，拂袖而去。